我最后，还是无法爱你到最后

linda1221

##零、

你认真留意过雪夜吗。
整片路面都泛着银芒，被黄色的路灯炫出微光，晶莹剔透的雪花和天空的繁星遥相呼应，路面整整齐齐的没有一处脚印，像是圣洁的处女地，诱惑，然后静静地待人开垦。周围边缘，也许会有几辆车不论价值和新旧程度的停靠，它们横七竖八地随意躺着，身上同样也都落满雪花，和夜对比鲜明。


##一、

杜边中过格格巫的诅咒，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在我们的小江湖里，尽管他是个无数不多的有钱人，隶属保护动物的级别，但是却因为他太土，所以在我们算数有钱人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把他排除。

我和杜边去农家菜馆吃饭，他因为人高马大，所以走在我的前面，一手摇着路虎的车钥匙，一手冲我摆，意思让我走快点。我在他身后，清楚地看见大堂经理一个眼神，制止住服务生要上前的身形，随后自己踏着高跟鞋和短裙儿，一个健步晃到我俩前面，收正双腿，用毕恭毕敬的态度和甜到腻人的声音，问：“先生，几位？”

杜边头也不抬地说：“两位。”说完，也不接受安排或者指引，就朝着自己喜欢的位置走过去了。

有钱人总是这样，无论温文尔雅，还是一夜爆发，在生活里他们总会扮演任性的角色，至少，在我们这些穷人眼里，是这样的。我和杜边的友谊横跨他们家族的整个崛起过程，我有幸亲眼见证他是如何从自行车换到路虎开的。

这次吃农家菜是他开车载我来的，我一路心惊胆战，系好安全带闭嘴不说话，我听说他的行驶本都是托关系买来的，天价，原因是他觉得每天去驾校练车太麻烦，所以花钱能办的事，都简单。

我问：“你这么现在这么追求效率了，有钱真的能快速提高整体气质吗？”
杜边回答仨字：“滚犊子。”

杜边的气质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上一次开车载我，那时候我们才上中学，尽管他家境不错，但也还没有如此爆发，不过，很多人都徒步的青春，他也能骑着自行车，在这些人身边风驰电掣，后座上，偶尔坐着很不情愿上车的我。

我害怕坐他的自行车，因为他是个总愿意把简单事情搞复杂的人，以至于总让人误会他智商略低，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每次遇到车，做出的反应不是直接躲开，而是先要大叫，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能粗心到去考试之前，把笔落在饭店，却非要告诉老师自己理想是开家医院，我看着他零分的卷子，在他耳边替他宣判了无数次死刑，我说：“杜边，江丽是不会喜欢你的。”



##二、

男人都好色，温饱更是思淫欲，我的人生理想是吃完好饭，然后去洗浴中心叫十个服务人员来给我服务，全程叫我小哥哥，而杜边不一样，他是男人，又有钱，所以更好色，食不果腹也要看女人，他的人生理想是随时去洗浴中心，叫十个服务人员，只让一个给自己服务，然后其余的站一旁看着。

农家菜馆里，我们两个点菜，在来的路上说好一人点两个，大堂经理拿着菜单双手像我这边递，我的处处留情眼还没开发，面不改色地刚要接过，零点一秒的时候就被杜边一下拦截，拿过菜单说：“小哥哥，我来点吧，这家朋友介绍的，我知道什么好吃。”

好吃你妹啊，我俩是因为不愿意等红灯所以才拐弯走丢，来得这里好吗，你编理由能不能编的再完美一点啊卧槽，我看着杜边，死死盯着，他手拿菜单，眼睛盯着大堂经理的腿，死死盯着，本来就黑的瞳仁被丝袜映衬的更加黝黑。

杜边注意到我在瞪他，轻咳了一声，说：“嗯，点菜！酱肘子！红烧羊排！酸菜炖骨头！嗯…再来一个什么呢，再来一个炒菜吧，孜然牛肉，我妈说多吃肉对肾好，谢谢。”

他妈妈和他教导过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为了跟人证明自己有钱，也不用他妈的点一桌子肉菜吧，谁能吃的下去啊，大堂经理至少比我们大五岁好吗，你肾好有什么用？想要肾好你就要好好保护自己，别到处留情跟女人滚床单啊喂。

如果说我们的青春是万丈红尘，那么，杜边的青春则是千盒春药，他在没有开发情商之前，曾经被包括我们班班花的江丽在内的九位女同学拒绝过，有一次喝大了，他用很认真地态度告诉过我，说：“江丽不喜欢我，我就自甘堕落。”

他的堕落方式就是见一个爱一个，上到一百五六十斤挂着高原红的胖逼，下到学习前十每天带着套袖的学霸，他抓到机会，就表白，然后屡次失败，屡败屡战，其实他最令人膛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不畏人言和单细胞动物独有的，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除了第一次面对江丽的那一次，其余往后被拒绝，他从不失落。

有一次我被生拉硬拽地坐在他风驰电掣的自行车后座，我问他：“你这是为什么啊？”
杜边思考了一下，回答：“我希望有天通过和别的女生表白成功，能让江丽明白什么叫遗憾终生。”

我当时觉得这个傻逼每次提到江丽，都能变得很文艺。


##三、

酱肘子、红烧羊排、酸菜炖骨头、孜然牛肉，一盘一盘端上桌子了，我觉得杜边此刻的状态，恨不得想把自己的路虎车钥匙摆在四盘菜的中间，以此来告诉大堂经理，快点脱衣服，老子很有钱，大堂经理估计不那么肤浅，而且心疼我，主动又拿来了一盘笋片，说：“两位先生打扰一下，这是本店赠送的。”

妈的，太贴心了，看见一盘青菜，我终于不那么想吐了。

说起吐，我还真就是说说而已，因为我有个特异功能，无论喝了多少酒，管他红白啤，怎么喝都很少吐，但很容易失去记忆。杜边说我这个功能很好，醉了就什么都忘了，醒来也不记得醉了的时候自己什么样了，无懈可击，不像他，不胜酒力，喝点就吐。

在杜边追江丽的那段日子，他吐得频率极快，如果他的奋不顾身只能换来酒精，那么江丽就是一团火，可以马上将其吞噬。在杜边还没有学会用人民币泡姑娘的岁月里，江丽就是天上的星，可望不可及，无法触碰。

表白的事儿，发生在校文艺演出，篝火在操场点燃，男男女女伴着不知道哪个班级同学的歌声，彼此对视，心跳加快，夜幕降临，老师、教导主任、校长全都顶着疲态，保持庄严观看演出节目，而身后班级不安分的同学早都七零八落，在各个地方谈着超出年龄范围的话题。

杜边坐在江丽旁边，看着江丽的脸颊，原本雪白的肌肤被篝火和夕阳映衬的红艳，她双唇微拢，一双黑色的眸子格外迷人，杜边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江丽，我……”
江丽听到是杜边的声音，出奇冷静，目不转睛连看都没看杜边，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人很好，也对我很好，可是我们不合适，我还要好好学习。”
杜边听到这儿，没再像平时骑车遇到障碍那样大叫，而是忽然文艺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受过格格巫的诅咒，和你不会幸福……”说完，杜边就跑开了，找到我，喝到哭，喝到吐。

他一手抱着酒瓶，一手擦着眼泪，说：“我就算和江丽不会幸福，我也会爱她到最后。”


##四、

在两年以前，杜边和江丽是有联系的，那时候，江丽读大学，我们四散工作或者待业，杜边属于待业圈的佼佼者，凭着家里的先天优势，渐渐掌握到了和女孩睡觉的真谛所在，他夜夜笙歌，每日上新，我们都说他是畜生，而他只是大叫：“卧槽卧槽，就好像你们不是禽兽一样。”于是一饮而尽。

在两年以前，杜边和江丽还是有希望的，杜边中学时代的计划并没有得逞，虽然这计划实在多年以后才终于落实，而且扎根很深，但杜边的风流事迹，朋友圈刷屏并没有换来江丽的一丁点动容。

高考那年，江丽以637分考入北京的一所高校，才色无双放在江丽的身上，被发挥的淋漓尽致，什么叫做拿起卡西欧便成白富美，进了自习室挺身考雅思，等我们没什么事翻到江丽的微博时，就全明白了。

有的时候我们都很怀疑江丽是吃什么粮食长大的，高考到底多少分满分我们不知道，但是听到637这个数字，就总是莫名觉得棒棒哒。这年头，中国男女比例失调如此严重，好女人当然不会没人追，两年以前的夏天，杜边声称要报销我的往返机票，只求我陪他一场大醉，我没言语，但是还是自己买张机票，回了老家。

其实无论杜边在我们老家这座小城玩的如何风生水起，还是那句话，酒精碰上一团烈火，都只能是一缕青烟，我一手拿着装满芝华士18的玻璃杯，一手拿着手机屏幕上是江丽和她男朋友的合影，我在杜边耳边替他又一次宣判了死刑，我说：“杜边，江丽是不会喜欢你的。”

杜边这次依然没有说话，把我手里的酒抢过去，一饮而尽，后来的冬天，杜边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告诉你一声，我在北京，但我不见你，以后的事，回去以后说，事出突然，你别怪我。”


##五、

大堂经理很礼貌地站在我们不远处，保持微笑，像是随时准备为我们服务，我想不明白这种地方又办不了会员卡，她这样殷勤有什么用，我看着杜边大口吃肉，毫无食欲，我忽然一阵无语，又想起了什么，我说：“杜边，你等等，两年前，你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去北京了，然后也没找我出来，也不让我找你出来，那次到底什么事儿啊？”

杜边满嘴油腻，不顾吃相，头也不抬地用筷子去夹酸菜里的猪骨头，随口轻描淡写地，说：“买车。”
我用筷子打下他刚刚夹起的猪骨头，质问道：“放屁，你车不是托小白弟弟买的吗，怎么就去北京了，说，老实交代，干嘛去了。”
杜边无奈，摇摇头，说：“那时候江丽怀孕了，我过去看看，没什么事儿。”

仔细观察就知道，男人也总爱说没什么事儿，这和女人一样，没什么事儿就是天翻地覆，没什么事儿就是不能容忍，不堪回忆。

两年前的北京，大雪，冷得寒风也跟着拼命呼喊，杜边一个人下飞机站在首都机场，除了钱包里的卡和现金，他在这个城市一无所有，他是个傻逼，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开车拐个红绿灯就能迷路，而面对江丽他却变成了福尔摩斯，像个侦探一样先打车找到了江丽的学校，又通过微博定位推敲出了江丽在校外租得房子的小区位置。

他打电话给江丽，那是存在手机里五年未曾播过的号码，接通后，他说：“你好吗。”
江丽在电话里，声音憔悴，说：“你是？”
杜边说：“让我照顾你好吗，在身后照顾你，等你一切都好我再离开，好吗。”
江丽足足愣了两份钟，问：“你是杜边吗。”

这一句话，夹杂着紫禁城中的呼啸，杜边欣喜若狂，如果不在江丽心里有那么一席之地，她怎么会判断出，打给她的是最不可能的自己，月光布满身旁的墙壁，影子跟随万年，回头才能看见，杜边说：“我在你住的小区，我只能到这儿，然后其余的，我找不到你。”


##六、

酸菜炖骨头的酒精锅子灭了，大堂经理就在一旁可她不会过来给我们加火，刚刚支撑整片汤水的火光，化作一缕青烟无声地埋葬了杜边桌前吃剩下的骨头，我问：“你吃完了？”

杜边抬头傻笑，喝了一口雪碧说：“我还想吃一碗米饭。”
我没说话，杜边问我：“我他妈是不是像饿了好几天似的啊，哈哈哈。”
我没说话，看了看手机，杜边说：“我在吃一碗米饭行吗。”
我没说话，旁边的大堂经理微笑着走过来，说：“先生，再要一碗米饭是吗。”
我没说话，杜边点头，我看了看他，我说：“杜边，我跟你说个事…”
杜边哈哈傻笑，一面去用筷子捞盘子里的肉渣，一面说：“说啊，说啊，一会想去酒吧还是去按摩，最好去按摩，开车了没办法喝酒呀，而且你也知道，我喝不了多少的，哈哈哈哈哈。”

我说：“杜边，今天我看江丽朋友圈了，听你刚才说的意思，你们应该是很久不联系了，嗯……江丽今天白天领证了，就是和她之前那男朋友……”

杜边的笑容僵住，动作迟缓，像是变成了一具没有咽气的死尸，他嘴角抽搐，目光呆滞，用手在面前很做作地挥了挥，说：“是…是吗，那我要恭喜他们了啊……送什么好呢，送花圈吧，婚礼就该有鲜花的…对吧，两百只够不够。”
我看着他，一阵心疼，说：“杜边，结婚是送花篮…”
他的嘴型刚刚要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这时候穿着短裙，高跟鞋，丝袜制服的大堂经理手里端着一碗米饭走了过来，说：“米饭好了，先生。”

杜边把米饭接了过来，说：“麻烦你，米饭放着吧，嗯…再给我来两箱啤酒。”然后他又转头看着我，一下子眼圈通红，说：“小哥哥，这么高兴的事儿，不早说，陪我庆祝一下吧，晚上我开车送你回去。”
我说：“别喝了，喝完酒就不能开车了。”
本来特意开车出来给自己挡酒的杜边，一下子把饭碗重重摔倒桌子上说：“那车就他妈不要了，就当是我送他们的结婚礼物了，今天必须喝，你一定得陪我。”


##七、

在杜边还没有和江丽表白之前，经常会在四下无人的体育课偷偷回到班级，假装问不喜欢运动的江丽各种白痴的数学题，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在和江丽谈恋爱，他们在每周一次的体育课上，无话不谈，江丽说她以后想当个医生，杜边就傻乎乎地说，那他以后就开家医院。

后来他先是零分的试卷飞满天，接着写情书给江丽又被老师发现，老师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学习，是不是连理想都没有。而杜边不怕被全班嘲笑，大声说：“我以后想开家医院。”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个理想，再三追问，他说他喜欢江丽，我劝他，就好像是他如何努力都还是考零分一样，江丽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江丽是不会喜欢他的。他不信，篝火晚会去表白，结果死得一塌糊涂，从此自甘堕落，在表白的路上马革裹尸。

两年前的夏天，江丽谈了男朋友，在朋友圈、微博刷屏，秀恩爱秀得满城风雨，我被杜边千里传音召唤回家，陪他喝到支离破碎，我人生中第一次陪别人洗胃的经历，送给了杜边，他在医院，打着吊瓶一言不发，就像我们喝到尾声，我又说出丽江不会喜欢他这样的话以后一样，一言不发。

后来，同年冬天，北京大雪纷飞，江丽和男朋友同居，甜蜜依旧，好景不长，还没毕业的江丽先是发现自己怀孕，当晚又发现男朋友劈腿，三天在家闭门不出，这个消息被杜边收买的在北京上大学的哥们知道，马上报告给了杜边，杜边一纸机票飞往首都，前前后后，煮粥熬药，在医院受尽护士们的责骂，直到江丽和男朋友再次和好。

我约杜边吃饭，在一家莫名其妙的农家乐，大堂经理衣着诱惑，看见杜边的路虎钥匙后态度殷勤，杜边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文艺，而且低俗，他一边盯着大堂经理的丝袜，一边点了一桌子肉菜，他说：“嘿嘿嘿嘿，怕你把老子喝死，所以开车出来，我聪明吧。”

我们还是喝酒了，喝得烂醉，我们看着江丽发在朋友圈的结婚证照片，泪眼朦胧，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有想哭的感觉，但被酒精洗脑之后，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如果把江丽比作一团火，那么杜边就是酒精，除了能洗脑之外，剩下的，就是变作一缕青烟。

杜边告诉我，在他去北京的最后一晚，也就是江丽决定和男朋友和好的那一晚，他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请求，在请求还没说之前，江丽说：“杜边，除了做你的女朋友，其余的，今晚什么我都答应你。”这个意思很明显，这一个多月，杜边对待丽江相敬如宾，他渴望一场风花雪月，但他没有，他说：“你可以不可以送我到机场，在路上，做我两个小时的女朋友。”

就这样，他们手牵着手，杜边很安静，生理的百分之一文艺细胞被开发，他在紫禁城的雪夜里，江丽家的楼下，搂着小巧却又遥远的江丽，他说：“江丽，你认真留意过雪夜吗。就是整片路面都泛着银芒，被黄色的路灯炫出微光，晶莹剔透的雪花和天空的繁星遥相呼应，路面整整齐齐的没有一处脚印，像是圣洁的处女地，诱惑，然后静静地待人开垦。周围边缘，也许会有几辆车不论价值和新旧程度的停靠，它们横七竖八地随意躺着，车身上同样也都落满雪花，和夜对比鲜明。”

江丽没说话，杜边握了握江丽的手，说：“我会永远记住这个雪夜，也会永远记住属于我们两个真正恋爱的这十几分钟，外面太冷了，你还是回去吧，我自己去机场就好了，你记着，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就主动联系我，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我会默默地等你，无论你爱不爱我，我都会爱你到最后。”


##八、

那晚，喝得不多，但杜边很醉，大堂经理帮忙请了代驾，齐心协力把他弄到了车上，我迷迷糊糊，看着车窗外，小城的雪夜满是银芒，万千感慨化作无语，两年前的杜边在去机场的车里，同样看着车窗外，看着北京城的雪夜，同样满是银芒，他删除了江丽的一切联系方式，并不是不爱了，而是他害怕看到江丽和他男朋友的任何一点动向，都会影响自己，他害怕自己违背承诺，爱不到江丽最后。

他已经违背了一次，他长大后才明白有钱也是不一定可以开医院的，可他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并不是努力就能换来一个人的。 杜边在我身边一头栽倒，人事不省，嘴里念叨着：“江丽，恭喜你，你结婚了，江丽，对不起，我始终是受过格格巫的诅咒，我最后，还是无法爱你到最后。”

车停下了，外面的雪夜，满是挫败，几千公里外的北京，找到归宿的江丽是开心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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