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不可及的恋人

linda1221

每天下了班，她都先于他到家。在那间独属于他们俩的小屋里，一整天的疲惫将她淹没。

那间不大的房间里，仅够容下一张床和一张桌。他的物件就随意散落在那里：许久未洗的内裤、不成双的袜子、下雨时沾上泥点的牛仔裤……她的目光扫过它们，感觉到了一丝奇特的感觉，仿佛她并不熟悉这些物件的拥有者。

她走下床，从凌乱的书桌上，翻出了他平时带在身上的本子。

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两个人还在读大学。她那时并不喜欢他，哪怕有那么一点点，也不过是期待受人仰慕的虚荣心在作祟。但她还是很快和他表明心迹。背后的缘由却说不清道不明。

大学是恋爱的季节。没有爱情萌芽的大学，在大家看来，既不完整，也不光荣。就在恋爱成风的校园，他们牵着手，走在浩浩荡荡的情侣队伍中间，似乎在宣扬着什么——和青春相关的肤浅但可贵的东西。

她很快就厌倦了，厌倦了两个人逛在街上没话找话的尴尬，也厌倦了每次他送她到楼下时干干巴巴勉勉强强的吻。和她从前谈过的恋爱的炽烈相比，这些实在太平淡了，平淡到和单身无异。但每每想到分手，她身边的朋友就会劝她：别不知足了，再找也不见得有好的。

毕业晚宴上，大家都醉了。辅导员把她叫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劝她要珍惜：这么踏实的男人，太难得了。

她就为了这些话，和他维持着。后来，阴差阳错，他们到不同的城市工作。原本以为分开久了，自然就淡了。没想到陌生城市点燃了他们彼此心中的火焰，把他们的寂寞烧得滚烫。她身边不乏单身男人，只是他们都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她有些倦了，不想再和任何一个人开启一段新的感情，不想上演那种热恋时节卿卿我我的戏码了。

三年后，他来到她的城市。他们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叙起了旧。

那种感觉，自然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感觉要平和恬淡。她的性格也变得让人舒服。可惜，她还是分不清自己对他，究竟是单纯的依靠，还是爱情。或者，依靠等同于爱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越久，她就越恐慌，越绝望。最终，只能靠睡眠来缓解焦虑。到最后，她想也不想了。

他们很快住在一起。像成家之后那样，买菜、做饭、打扫房间、换洗衣服。他没什么不好，她劝自己。可是，当她面对他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内心深处最细微的情感，一种淡淡的排斥和刻意疏远的混合物。但她照样和他笑着聊天，和他讲亲密的情话，听他说每天遇见的微不足道的事。

隔不多久，家里就会打来电话。询问她何时结婚。她自然是支吾着，用工作来搪塞。她的母亲几乎是带着哭腔求她：小伙子不错就嫁了吧，还等什么呢，都这么多年了，年纪也不小了。她的父亲，爱她如命，也跟着吼起来：再不生孩子，到时候等着遭罪吧。

她不再言语。她还知道，他的妈妈早就把她当做自家的媳妇了。

她翻开那个本子，看见他画在上面的那些赤裸着的女人。她们各不相同，有的卷着头发，有的双腿修长，有的手掌粗壮，有的脸庞扁平；有的做出美人鱼的姿势，有的像睡美人，有的双腿岔开，有的背对着。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裸露。

他画下这些的时候，脑子里想些什么呢？

本子的最后一页上赫然写着一行字，用他软弱的字体：

“因我们久治不愈的懦弱，我们陷入无可救药的生活。”

他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到底在暗指什么呢？

接着，她翻开他时常翻看的书，那是一本艰涩难懂的小说。内页的空白处，是他潦草的笔记。他特地用绿色荧光笔画出了一句话：

“……当教堂的大门敞开时，罗伊看见新娘的背影，那是他爱过无数次，放下无数次，想念过无数次的姑娘。他呆望着，直到眼泪流下来……”

他标出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谁呢？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靠近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她刚要打开它。一连串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

他开门走进来。她飞速合上电脑，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他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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