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全面解读《疯狂的石头》成功的原因

甜菜 · 发表于 2006-8-24 06:17:18

《疯狂的石头》讲的是一个兵与贼之间的故事，兵是乌合之众，贼则良莠不齐，两伙人凑在一起，笑料百出，时至今日，它几乎快笑破国人的肚皮。
　　
　　影片大致是讲某个停产的工艺厂在破产边缘意外发现了一块价值近千万的翡翠，于是厂长决定搞个展览来赚钱。而早就盯上工厂所在地的房地产开发商起初以为工厂已是囊中物，现被这个意外逼到香港请来国际大盗，要将翡翠偷走，获得地皮。而这个国际大盗刚到埠，就被本地的下三滥团伙用极低端的手法将道具箱抢走。这伙本地贼（以道哥为首）得到大盗的箱子后也决定要偷翡翠。就这样，看护展览的工厂保卫科科长包世宏与国际大盗、本地小贼开始了进攻、防守的游戏。最终，翡翠戏剧性地被包世宏当作仿真翡翠送给了女朋友。
　　
　　乍看是个搞笑片子，笑着看完这出戏后，却有一股悲哀涌上心头。影片中，笑与泪并存，笑浮在上面，泪沉在深处。在这里，我想将笑与泪分离，看看它们是怎样产生的。
　　
　　首先，是笑。是什么让我们捂着嘴乐不可支？我想，这只有一个答案：它刚好搔到了痒处。这样说似乎过于简单，影片没什么特别的，没有惊人的特技、独特的桥段、花巧的叙述手法，有的只是小百姓的烦心琐碎事……也没有艳丽的妆容、华美的戏服、精致的台词，到底它是怎样让笑神经变得如此灵敏，动辄哈哈大笑？其实，正因为它没有特别的，一切都很熟悉，所有都似曾相识，如果里面的画面不曾在身边发生，那也一定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不然至少也听说过。《疯狂的石头》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把现实生活里的东西搬上银幕，拿现实开涮，当然，换了个角度，正是角度的不同，让我们笑了。譬如国际大盗十分专业地从屋顶吊下要偷翡翠时，却发现卖给他的十米绳子不足十米，就差那么一点，愣是够不着翡翠，他骂了一句：我顶你个肺，正奸商！看到这里，观众会心地笑了，谁没在平时买东西的时候短斤少两过？没想到大盗也着算计了。此时，本地小毛贼过来仔细打量了大盗一番，然后大模大样地拿走真翡翠，还调侃着：蜘蛛侠呀，真够专业的。嘴上缺德，手上也没闲着，先让大盗吊着转上几圈，再掏出假翡翠，问：这个要吗？不要？不要放下了啊。大盗吊在半空，奈何不得，只能被他耍得团团转。临走，小毛贼还故意弄响警铃。整得大盗狼狈不堪，却笑歪了观众半边嘴。片中这种场面举不胜举，是以也赢得了笑声一片。
　　
　　剧中人物也很熟悉，就像在周围生活着的张三、李四等人，让人看着亲切，他们性格鲜明，张三是张三，李四是李四，不会张冠李戴。譬如兵这边，保卫科长包世宏，又称包子，有一堆的烦心事：前列腺炎、半年多没领工资、撞坏了宝马的车灯、宝石被调包、好兄弟三宝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在片中，他不是救国救民的大英雄，只是一小百姓，老在发愁，整天苦瓜干似的面容，到最后，才终于开怀笑了那么一次。包子的队友，三宝，整天想通过正当途径发横财，老买“雷劈死八次也中不了一次”的彩票，后来上当，花上个多的月的工资巴巴跑到北京兑奖，结果当然是空手而回。贼这边，更有看头。贼头道哥是那种把简单事情复杂化的角儿，明明是真翡翠，也当成是假的，还恨恨地说：“你还侮辱我的智商”。他的手下黑皮则刚好相反，把复杂事情简单化，偷一块石头费这么大事干嘛，“就直接拿个榔头给它咕咚，給他一砸，砸完了拿了就跑，谁能反应过来？”这是个黑旋风般的人物。想当年，李逵抡着两门板斧，对宋江直嚷嚷：怕怎地？……杀去东京，夺了鸟位，在那里快活，却不好？黑皮是很有意思的一个角色。道哥的另一个手下小军，他的名言怕是这句话：“不都是一家人吗，这肥水也没流了外人田，不吃亏，对吧？”偷了大哥女朋友，还大言不惭，吃亏二字，说的精妙。其他的人物，也可圈可点。房地产商的跑腿在出场要地时语出惊人，性格也出来了，一句话就让人绝倒：“要我说，早点喊大家下岗，这个才是做善事，早死早超生呀。”工艺厂长动辄挥舞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看去正气，其实刀不过是空壳子的仿制品，做事也不公道，最终还是把厂子给卖了。他儿子是个二世祖，败家子，一出场就满嘴抽象的艺术语言，说那么一堆空话为的只是泡上小妞。生活百态，已尽在不言中。角色的设置到位，形象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无不为影片增色。这些角色说着生活化的台词，配合荒谬的场景，加上夸张的演绎，是笑痛肠子的缘由之一。
　　
　　此外，还要归功于导演等人的苦心经营。整个故事对观众是敞开式的，没有悬念，但本该如此的事情却往往被一些看起来荒谬却真是如此的小事给搅黄了，引出了突变——如上面提到的大盗卖到了不足米的绳子导致偷窃的失败——既符合观众的期待，又出乎观众意料，无意中放了套，却又在无意中解开了，这是影片的高明之处。意外的出现是笑的来源之一，能做到合情合理的意外，适当的引起笑声，也是影片成功的原因之一。
　　
　　但影片能够引起这么大的反响，不单单是由于一片笑声，也因为它触到了一些深层的东西。这就是泪的那一个层面。剧中的人物，除了房地产那一伙，全是小人物。在一个讲求专业的时代，他们却处于非专业的地位，如保卫科长包头学的是刑侦，原来做的是工厂，在影片出现时却是展览保安；道哥等本地团伙，专门靠抢，开卡车冒充搬家公司到别人家里实行一窝端政策，在影片中因为风声紧而改行，先是骗，骗不够专业，又转行去偷；厂里的画师成为闲散人员，被拉去做保安；女工等人则在台上不伦不类地表演着千手观音的舞蹈，甚至连展览场地都不专业，被放在了一所寺庙里……他们不是主流人物，学不致用，用非所长，面对这种错位，他们无奈却仍兢兢业业，就像我们一样，在现实生活里备受生存压力的折磨：疾病、住房、N年没啥大变化的工资（甚至如影片中的拖欠）、上街被抢、回家被偷、车上被骗、买东西遭克扣、孩子还不争气……一句老话，活着不容易。他们在自己的领域内努力做好本分，如包头在做展厅的保全工作时，没有红外线防盗等高科技之类，却琢磨着用冲厕所的感应器改装成报警系统，这样简陋的设备自然不足防盗，以致最后包头喊出：“公共厕所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群小人物在生活的重压下，努力求生存的辛酸跃然于画面之上。国际大盗的出现更是加剧了竞争，他是个专业人员，带来了专业的设备。可惜专业到了本土也不灵光，特殊的国情让他栽了跟斗，天上飞的斗不过地里爬的，刚下机，就被道哥一伙瞄上，一个扮作他的熟人，玩起猜猜我是谁的游戏，同党就顺手牵走他的箱子，道具箱没了，要重新买道具，却又碰上奸商，卖他两件让他不上不下的工具（短了的绳子，和怎么也扯不破的紧身衣），以致任务无法顺利完成。讽刺的是，国际大盗输是输在了太专业和不懂国情上面，他杀鸡却动用了牛刀，也不知道在国内要处处提防，才能免受损失；而道哥等也输了，却是输在不够专业上面，“素质”光是放在嘴上说说是办不了事的。这做人，怎一个累字了得。
　　
　　但兵与贼不是天生对立。小毛贼们第一次出手便触响了警铃，没命跑着，包世宏拼命追着，两边均没收获。随后，道哥的手下黑皮在澡堂遇见了包世宏，瞧见他有红花油，便问他借来一用。在讲受伤原因时，两人都没说实话，黑皮瞎说：跟老婆吵架了；包世宏则谎说：撞到门了。说完两人哈哈一笑，算是自嘲。还红花油的时候，黑皮看包世宏搽药酒不方便，便说：来来来，我给你弄弄。包世宏也老实不客气，转过背让黑皮帮忙搓搓。如果不是两人立场不同，依他们的性格，没准能成为朋友。但现实是兵已经八个月没领到工资了，还欠人一个车灯，八个月工资也不够赔；贼，好久没东西到手，眼见就要喝西北风，为了一块石头，他们只能对立，各为各利益。这场战打的很辛苦。兵快抓狂了，贼也没好过。看着在地下排污渠困了几天的黑皮一身脏污终于爬出地面时，三分像人，七分似鬼，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所以，在看完以后，我实在无法再笑起来。
　　
　　面对影片轻松的调子，却要写下沉重的文字，借个场景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影片最后，在一段优雅的琴声中，饿疯了黑皮禁不起面包的诱惑，抡起铁锤砸烂面包店的橱窗，然后在欢快的乐声中，一手一截黄面包，把嘴塞得满满的，脚没停，因为后面追着骑摩托的面包师。面包师像猫抓耗子一样，不一下子就将黑皮逮住，而是在高架上慢慢地追，嘴里还嚷着：跑60码了。这时的黑皮是痛苦的，后面有人追着，眼看就追到了；同时，他也是快乐的，终于有东西可吃了。也许黑皮的专业是长跑，他错用地方了。导演延续了传统，同时又颠覆和解构了传统，就像他在设套的同时解了套一样。没错，这是一部不折不扣的黑色喜剧。
　　
　　黑色幽默的本家是美国，这个流派的代表作家是约瑟夫•海勒，有小说作品《第二十二条军规》。《疯狂的石头》在叙事方法上除了可追溯到英国《够僵四小强》等影片外，还可以上溯到《第二十二条军规》。《第二十二条军规》中“人物群像展览法”与影片众多人物的齐头并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可借用对小说的评语来评说电影：石头是一个点，它投入水中时，引起了一圈圈的水波，所有东西都围绕这个圆心而振动。拿它与《第二十二条军规》相比并不是说，影片毫无瑕疵，它的不足之处还是显而易见的。
　　
　　最被人诟病的是它的叙事结构，因为太熟悉了，以致被批抄袭，甚至为此否定了整部影片的价值——这个罪名有点重。《疯狂的石头》无非是旧瓶装新酒——黑醋和酱油外观看去差不多，可尝了以后会发现一个是酸的，一个是咸的，有着本质的区别——可以说它不够创意，或技巧的融合不纯熟，又或者是同一个效果应用的太滥。其次是剧情的编排不尽如理想，虽然连环套已致力于必然的意外，有因才有果，但有些地方仍显牵强——如工艺厂厂长的儿子，二世祖谢小萌，他平时都以谎言骗取父亲钱财，说他不惜将顺手拿来的值千万的翡翠送给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人来求爱，有点过了——有些地方则太巧了，巧的让人觉得太顺了，如包头的最开始的撞车到最后的赔车灯以致擒获国际大盗。还有一样就是批判的力度不够，给故事安了个半光明的尾巴。坏人基本上都死了，死于意外，尽管有些人罪不致死，也应了恶有恶报这句话。如放在现实，坏人不会如此这般，仿佛约好似的共赴黄泉。道哥是骑摩托去抢包头装有翡翠的背包时，意外撞上刚开启的汽车门，一命呜呼；房地产商窝里斗时，被干掉一个，后巧碰上国际大盗，又被他收拾了一个，这伙的主脑算全完了；而国际大盗刚好在电梯遇见包头，两人纠缠一起，后被荷枪实弹的警察逮住了，剩下来的虽不全是好人，但至少没大奸大恶，充其量有个厂长卖了职工的利益，二世祖骗骗女人感情，有个黑皮之类的去抢面包等等。好人方面，尽忠职守的包头得了善果，拿到了真翡翠，虽然他不知道，可观众们清楚。——这种传统的皆大欢喜结局让影片的批判性打了折扣。
　　
　　总的来说，这是部不错的影片，用经济术语来说，是性价比非常高的一部电影。它不属于庙堂，而更像天桥底下通俗的风景，走过路过，都能瞧瞧。